[大鶯] 雪がとけたら春になる

CWT 46無料

文: Usubeni

圖: Haname (https://www.plurk.com/HanameLog)

• 現ＰＡＲＯ，模特兒公司鶯董與保全大包平的故事。

• 鶯丸很壞又很甜，大包平很蠢也很可愛

──

大包平看著自己的行程，從今天起，他的新工作開始了。

「這裡是一般會客室，玻璃門後面則是業務跟會計部門，法務部門在另一頭，這個通道左轉會直通部門會議室。但我們先在這裡右轉、再搭電梯上５０樓，董事長想在工作正式開始之前先見您。」

嘴上應了聲好，大包平趁著拐彎的空檔越過秘書的肩頭，大清早的辦公室卻已經坐了超過半數的人，其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昨天便沒有離開過的，大包平沒有認真去想。不過以這樣旗下成員眾多的模特兒經紀公司而言，加上之前閱讀過的基本資料，大包平覺得這種包了一堆一線男女模的品牌、徹夜燈火通明也不是稀罕事。

輕叩門兩下，秘書聽見裏頭的答應聲後，說了聲打擾便打開董事長室的門。大包平隨著秘書有禮的介紹邁入室內，被冠以董事長頭銜的那人也正好抬起頭來望著兩人。

「這是大包平先生，會負責您的起居安全，剛才已經跟大包平先生介紹過下面基本部門，請問稍後是否要帶大包平先生走訪其他低樓層的部門呢？」

「不用了，他是負責我的吧？那知道我的事情就夠了。」

不知是早晨讓聲音透著慵懶、還是本身的個性使然，大包平一瞬間覺得這個人不應該坐在高樓大廈的玻璃窗前，而應該是在哪處的古老宅子裡頭一面品茶，一面吟誦著晨光美好如斯。彷彿是猜見了大包平內心的想像，對方輕笑一聲，放下了手中的熱茶站起身來：

「你好，我是鶯丸友成，古備前經紀公司的董事長，稱呼我鶯丸即可。」

和鶯丸伸出的手相握時，太陽正好從遠方的建築物後探出頭來，一片金光用著不可抗拒的氣勢邁進了落地窗內，爬過鶯丸側面的輪廓，然後落到了大包平比鶯丸稍微高處的睫毛上。

──這個人，閃閃發光。

沒有說出口，鶯丸和大包平只是友好地握了握手，或許他們錯過了彼此眼中的一秒驚豔，但也留下了相處愉快的第一印象。

──

大包平所屬的保全公司通常承接名人的私人保鑣業務，偶爾會擔任演唱會或者簽名會的隨扈，但多半是與一間公司長期簽訂合約，以確保重要的護衛經驗能被傳承並完美達成任務。大包平與以往率領的小組原先是負責一名影歌雙棲的女星，但最近該女星閃婚後移居海外，紀錄良好的大包平與組員便被指派了新的客戶，亦即古備前經紀公司董事長的貼身隨扈工作。

說到這位董事長，也是傳聞滿天飛。有人說他家財萬貫、是個嬌生慣養的富二代；也有人說他白手起家，自己到國外轉了一圈回來後用人脈開創了這間公司；當然也有人繪聲繪影地描述著過去的鶯丸友成曾經化名扮裝混入時裝周模特兒的行列，在驚豔全場之後得到了許多大品牌的青睞。不過大包平很清楚，不管其他人如何說，現在在自己面前的鶯丸友成，才是他應該要專注摸清的對象。

「唉呀……今天這麼早來啊？」

「董事長，您今天早上八點就有第一個行程！」

「別那麼見外，叫鶯丸就行了……總之先讓我喝完這杯茶吧，我可是老了啊，沒喝茶可不行。」

──啊？說自己老絕對是搞錯什麼了吧？這話要是讓公司的其他模特兒聽到，他們可能會哭出來吧？敷衍著鶯丸的要求，大包平一面在心裡吐槽著鶯丸那與外表不相符的興趣，一面滑開工作用手機確認著今天要前往的地方。等待著鶯丸品完手上那杯茶的空檔，大包平一面估量著屁股下的牛皮沙發可能要多少錢，一面想著鶯丸這杯茶喝得可真久啊──才想抬起頭來提醒鶯丸注意時間，就正對上鶯丸盯著自己的眼神。

「……幹嘛？」「喔，好直白的反應。」「抱歉，失禮了。」

像是發現好玩的東西，鶯丸挑了挑眉毛，把茶杯往身前的桌子一放，好整以暇地向後靠，用一個好看的姿勢窩在靠枕和椅背的懷抱中，然後繼續盯著大包平瞧。大包平被瞧得渾身不自在，但又不甘示弱地也用力看了回去。不看還好，一旦開始認真看，便會發現許多之前沒注意到的細節。譬如說，鶯丸頭上還有一撮因為睡姿不良不太服貼的頭髮；還有綠色髮絲傾瀉而下的弧度恰好在鶯丸的臉上畫出一道溫和的彎。看著看著，大包平忽然發現自己正在把鶯丸跟過去的顧客做比較，毫無意外地，鶯丸在每一回的較量之中都佔了上風。

「嚕嚕嚕嚕嚕嚕────」

劃破室內寂靜的手機鈴響總算終結了兩人漫長的對視。大包平大夢初醒般撈起手機，上面的時間提醒著剩下半小時，也就是從鶯丸的住所到公司、開車所需的最長交通時間。大包平用力地拍了下膝蓋站起來，像是要掩蓋尷尬地略提高了嗓門：「該出門了，董事長！」

鶯丸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又捧起了茶杯。

「董、事、長，您該出門了。」

大包平加重語氣，鶯丸還是很專心地看著茶水。

「……鶯丸，那個茶，還喝嗎？」

「去公司再泡吧。」

乾脆地捨棄了面前已經冷卻大半的茶，鶯丸拎起外套跟著大包平上了車。因為鶯丸要求，所以大包平從一開始便和鶯丸一同坐在後座。一面注意著路況，一面和組內的成員確認接下來會議的安全配置，大包平短暫地將自己抽離和鶯丸兩人相處的氛圍，也忽略了鶯丸那若有所思的眼光。

──

「就、說、你、等、我、來、再、出、現！」

用盡力氣壓低聲音、又要想辦法以語氣傳達嚴重性，大包平幾乎可以用咬牙切齒來形容現在的情緒：「現在只能躲了，知道嗎？」

鶯丸難得沒有用那彎彎繞的迷糊仗跟大包平理論。話說回來，若要說清整件事，那時間得倒回一個小時前──當然是指鶯丸還在某個私人聚會鬼混，而非現在和大包平一起縮著身體躲在停車場死角的畫面。

今天下午大包平有公司例會，時值月報期，無法用電話跟報表交代的事情自然得回公司當面報備。鶯丸今天的行程原本也只是待在公司開會，誰知道鶯丸多年的好友從國外回來，說是帶了好茶給鶯丸，因此古備前經紀公司的董事長鶯丸友成，便不顧一切地把所謂不重要的會議往後延，自己一個人堂而皇之地開了停在私人車庫的愛車跑去見老友的茶葉了。

至於為何見老友這樣溫馨感人的畫面會變成躲債般的結局呢？

「因為『好茶就要配好茶點』這種理由隻身跑出來買東西……」

「不是『這種理由』，是『這種重要的理由』。」

無心理會鶯丸的指正，大包平儘量遮著手機的亮光，一面發著訊息要組員開車到最近的會合點接人，一面又頭痛著要怎麼不引人注意地將鶯丸帶到那裏去。鶯丸本身除了經營經紀公司以外，偶爾也替自家品牌拍宣傳照，或是替幾個交情甚篤的設計師試穿當季新品，知名度自然不在話下。輔以鶯丸全副身家的貴重程度，大包平第一次覺得鶯丸的危機感需要重新教育。

「等平安回到家，老子……我需要和你談談！」

「嗯，好啊。」

鶯丸一臉雲淡風輕，彷彿現在躲人的不是他，讓大包平一股沒來由的氣梗在胸口，最後還是化為一聲長嘆。老實說，從事這行以來，大包平還沒見過跟鶯丸一樣隨心所欲的角色。嫌保鑣不夠力的倒是有，但像鶯丸這種會把保鑣丟下，自己出門的還是頭一個。該說是鶯丸對自己的身分沒有自覺，還是對於自己太過自信？總之，大包平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跟鶯丸好好談談共識這回事，免得自己太過操心鶯丸而折壽幾十年。

「我說你啊。」「蛤？」「平常遮掩得也真辛苦。」

大包平像是被電到似地飛快思考起自己剛剛是不是忘了用敬語說話，然而他才轉過頭，就對上了鶯丸一個小聲的噴嚏。

「嘖。」

去他的敬語。

大包平不由分說地將穿著的皮外套脫下，往鶯丸只穿著薄毛衣的身上一蓋，接著替鶯丸穿好袖子、拉上拉鍊，所有動作一氣呵成，但有些粗魯的動作大概也包含了大包平累積的抱怨。這種天氣出來買東西還不穿件外套，真的以為室外也有全年中央空調嗎？穿上大包平外套的鶯丸只露出鼻子以上的臉，手也被嚴實地藏在大包平的袖子裡，彷彿感知到了大包平在這樣的冬日裡頭疼欲裂的情緒，鶯丸這下倒是乖乖的躲在大包平身後的陰影裡。

「接應的人到了，等等從後面巷子繞出去就用跑的──給老子記得跟上啊！途中被叫了也不要回頭，三個街區之後在五號往右拐，來接應的車子是……」

「喂喂！找到了！鶯丸先生在這裡呀──」

來不及交代的話尾消失在十一月的冷風裡，在對面走廊的閃光燈閃起時，大包平用力拉起了鶯丸藏在袖子裡的手，往背後的脫逃小徑飛快地逃跑。雜沓而來的腳步聲在夜晚的住宅區內顯得凌亂而笨重，大包平用和體型不相當的敏捷速度拉著鶯丸逃出八卦記者的追蹤，途中還氣得對餓虎撲羊般的記者喊「有本事單挑啊」還有「下次老子一定給你們好看！」──拐過轉角、大包平順利捕捉到接應車輛的車牌和組員、把鶯丸塞進後座接著自己也跌進去，關門上鎖的瞬間八卦記者也同時殺到，拍窗聲幾乎是與油門踩下的動作幾乎同時發生！幸而是汽車的速度快了一步，在更多人圍上來之前，鶯丸的座車早已揚長而去。車外的記者們有些扼腕有些仍不放棄地攔車欲追，但在任何一人真正達成目的之前，鶯丸和大包平已經隨著深藍色的座車消失在低溫的夜裡。

「那個、」「蛤？」「手。」

都快到鶯丸的宅邸了，大包平這才大夢初醒地在鶯丸的提醒之下，放開從夜逃開始就沒放開過的手。瞬間不知道怎麼接話的大包平內心泛起一陣尷尬，不知道是該道歉，還是乾脆什麼都不說，握著人家的手十幾分鐘才發現，這簡直不是專業保鑣應該有的行為。

幸好，在大包平開口說任何話之前，鶯丸低低地說：

「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倒也不是想要你道歉啦……」

被老闆這樣用認真的語氣道歉，大包平原本一股煩躁的火瞬間就降了一半，腎上腺素發揮過度的腦子現在才有空氣能思考──即使鶯丸對待大包平與以往的雇主態度不同，大包平和鶯丸，畢竟還是有雇主與雇員、上對下的這種關係存在。即使鶯丸一開始便說不在意形式上的規矩，但很多東西認真計較起來，不是行為，而是大包平的態度本身就已經是個必須嚴加討論的議題了。

「總、總之！下次要去哪，就帶上老子！帶上我就沒問題……了吧？」

像是要打破這樣的沉默，大包平不太自然地提出了腦子能想到的最好提案。一面擔心著自己是否又太踰矩，一面用眼光偷瞄鶯丸方向的大包平，得到的是鶯丸帶著笑意的回應。

「好啊，去哪都帶上你。」

──

去哪都帶上大包平，這是鶯丸自己說出口的話。

但大包平沒想到，鶯丸居然履行得如此徹底。

出門參展開會，大包平理所當然會陪著鶯丸去，這是貼身隨扈的職責；鶯丸要出門自己買些東西，大包平也一定會跟著鶯丸走，這也是貼身隨扈的職責；但現在這是什麼狀況？大包平其實很疑惑。

「我有問題。」「嗯？問吧。」

深吸一口氣，大包平努力讓語氣聽起來平緩一些：

「為什麼我放假買衣服，你也跟著來？」

鶯丸翹著腳，坐在更衣室內唯一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回答：

「不是你要我帶著你的嗎？」

「那也是我跟著你！你跟著我算什麼啊！還有！在外面等就好了吧！不用跟進來看著我換衣服啊！」

相處了幾個月，大包平和鶯丸私底下的語氣也變得隨意，大包平到最後也懶得客套，總是直接把吐槽說出口，而鶯丸也不甚在意，心血來潮也會和大包平虧上兩句，不過通常是大包平敗下陣來。就如現在，大包平怒吼完之後，只能轉過去面對牆壁把試穿好的上衣迅速地換成自己的衣服，然後用粗魯的動作打開試衣間的門，拿著衣服就要去結帳。

「謝謝惠顧，這是您的物品。」

「咦？我還沒付錢啊？」

滿面笑容的店員將黑色的紙袋遞給大包平，大包平拿著卡片的手還懸在半空，袋子就被一旁的鶯丸接過。鶯丸用空著的另一隻手拉住大包平，把大包平硬是拖出了專櫃，大包平還來不及向店員詢問詳細，便被鶯丸拖著進了電梯。

「……就算這裡是你的店也不能這樣。」

「嘛，就當我買你上次那件救命外套。」

那也不用這麼多錢－－大包平才要反駁，又被鶯丸拖出了電梯。面對鶯丸，大包平的動作總是忍不住放輕，怕太粗魯的動作會不小心傷到這位名為老闆、實際上卻是塊牛皮糖的鶯丸。不敢自作主張的結果，就是由著鶯丸把自己帶來帶去，就跟現在一樣，分明是大包平要出來買衣服，最後大包平卻被鶯丸塞進了餐廳包廂的座位。

「多少錢？我匯給你。」「不用了。」「要不然你從我的薪水裡面扣。」

「就說不用。」

鶯丸盯著眼前淡綠色澤的茶，才要端起來享受香氣，就發現大包平坐在對面，叉著手板著臉，大有「你不給我付錢老子就跟你耗著」的氣勢。鶯丸無奈的嘆口氣，不曉得為何這個隨扈的情緒可以變得這麼迅速，前一秒還在驚訝，下一秒就生起了悶氣，雖然情緒很好懂也不是壞事。

「我沒和朋友出來逛過街。」

「蛤？」

大包平狐疑地盯著鶯丸，對方已經放下茶杯，眼睛看著窗外即將落下的夕陽，淡綠的瞳眸覆上一層薄金色，而眼睛的主人只是自顧自地說下去。

「各種用品管家都會準備好，我不用出門買，也不用付錢。若想要什麼型錄上的商品，只要說了，隔天東西就會送到我手上，一直以來都是這樣。雖然身上有信用卡但多半都是秘書結帳，今天替你刷卡是我有記憶以來第一次付錢。」

鶯丸的側臉看起來相當疏離，雖然坐在對面，但大包平一瞬間卻覺得鶯丸跟自己的距離很遠。

「所以就讓我表達一下謝意，帶我出來逛街的謝禮，即使是這樣也不能嗎？」

說這話的鶯丸一直都沒有看向大包平，像是自言自語，只盯著玻璃上的倒影和外面的夕陽說著這樣的話。大包平在心裡對自己翻了一個白眼，深吸一口氣，放下叉在身前的雙手，然後輕輕扶著鶯丸的頭，把對方的視線轉了回來。

「老子有條件──第一，跟朋友講話的時候要看著對方。」

清了清嗓子，大包平試著用爽朗的聲調開口，或許是他的錯覺，不過大包平覺得自己的嗓音裡面有一點顫抖，而他希望鶯丸沒有發現這點小事。

「第二，下次換老子買東西給你！」

眼見鶯丸還要說些什麼，大包平連忙豎起一根手指：「這是朋友的禮尚往來！禮尚往來！論交友經驗，老子可不會輸！聽我的就對了！」

聞言，鶯丸把唇角揚成一個好看的弧度，和外面的光暈一樣溫柔的目光，大包平想著，不管如何，他多希望鶯丸一直都能過得如此寧靜美好。

或許是和他一起，才能更顯出這份美麗，不過當時他們都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

當了鶯丸的貼身隨扈也當了八九個月，除了一開始的磨合期，讓大包平總覺得自己在帶小孩以外，其餘的部分倒是相處得挺愉快。

比方說鶯丸是個沒什麼架子的雇主，說好聽點是隨和，實際上是怕麻煩的個性，讓大包平在很多事情上的權限都提高了不少。雖然工作量也無形中增加許多，不過鶯丸也爽快地替大包平加了薪。把這當作對保全公司肯定的經理拍了拍大包平的肩膀要他好好幹，大包平也只能默默把那些奇奇怪怪的雜務都扛了下來。

「醒醒、欸，我說──醒醒！給、老子、起、床！」

大力搖了兩下鶯丸的被窩，大包平一面算著剩下的時間，一面把窗簾打開；回頭再把鶯丸今天要穿的衣服拎到床邊，這才看見鶯丸從被窩裡探出頭來。一臉睡相搭配東翹西翹的頭髮，大包平可以想見昨晚鶯丸一定沒有吹完頭髮就急著上床睡覺。

「造型師今天一定會崩潰。」「嗯……」「起床！現在！立刻！沒時間了！茶在車上等你──快給老子換衣服不要倒回去！」

終於把鶯丸跟小貓一樣拎上車，大包平把熱茶遞到呵欠連天的鶯丸手上，這才見對方的眼神透露出清醒的訊號。鶯丸早上有多難醒，他這一個月總算是體會到了。

「所以你到底要花多少時間起床？」「我不知道……」

大包平還記得這是他第一天跟鶯丸奮鬥失敗後問出的問句，現在他大概可以確定這問題的答案最少是兩小時，而且這時間會隨著起床時間更早而持續加長。大包平不禁想著，那之前八點開早會的時候，管家到底要多早開始嘗試叫鶯丸起床？

「總之吃點東西，等等拍攝時間很長，空腹又喝茶小心胃痛。」

盯著鶯丸吃了早餐、又把人送進攝影棚，大包平並沒有離開，而是在不影響拍攝跟器材移動的不遠處看著鶯丸。這次的衣服設計偏中性，因此鶯丸的妝感和整體攝影手法並不特別強調陽剛氣質，而是著重於動作與人的互動，帶出設計師的概念。大包平看著鶯丸換過兩套衣服，現在穿著的最後一套拍了許久卻沒聽到攝影師喊ＯＫ。正想細瞧究竟是怎麼的大包平就與鶯丸對上了視線，一瞬間鶯丸泛起了笑容，招了招手要大包平過去。

「加上這位試試看。」「蛤？」

笑瞇瞇地把大包平推向在旁邊待命的化妝師們，大包平還沒來得及搞清楚自己的處境，便被一擁而上的工作人員圍住。脫衣服換衣服上妝撲粉、還抹油是怎麼回事！放手啊！給老子放手！不要亂摸啊等等為什麼連鶯丸都跑來摸──大包平直到自己被推到攝影機前都沒能搞清楚自己究竟是被鶯丸欽點還是被他陷害。

「別拍到臉啊。」

鶯丸把手往大包平的胸膛上一放，側過頭向攝影機挑了挑眉，攝影師立刻舉起相機拍攝。大包平覺得自己像平底鍋裡的魚，被鶯丸和攝影師聯手以藝術之名翻來覆去地用了個徹底。讓鶯丸碰自己就算了，不知道拍出什麼靈感的攝影師最後還要大包平乾脆點抱住鶯丸，搭肩摟腰環抱樣樣都來；大包平至此才認真感謝鶯丸說不准拍臉的指令，他可沒把握在攝影機前還能不露出彆扭的表情，尤其是做了這樣過度的肌膚之親之後，大包平認真地煩惱著自己等等該用什麼臉色面對鶯丸，但他也沒有要跟鶯丸討論這種事情的打算！一點都沒有！

「好了──謝謝兩位！辛苦了！」

總算從攝影機下逃脫的大包平覺得自己像是一世紀沒有呼吸，走到旁邊卸妝時才重新感受到血液回到腦袋。還回拍攝用的衣服後，大包平胡亂套上自己的襯衫，手裡彷彿還殘留著剛剛鶯丸靠著的溫度，連手腕上也若有似無地飄著鶯丸慣用的香水味。腦袋當機了幾秒的大包平立刻猛力甩著頭，嘗試把這種荒謬的幻覺甩掉，才試著要冷靜下來，眼角就看見鶯丸走了過來，原本略為平息的理智又變得亂七八糟。

「怎麼了？」

「沒事、剛好像看到蟲子……你怎麼還沒換衣服？」

說了個自己都覺得爛的藉口，大包平見鶯丸身上穿的還是那件黑色平口內搭，外面合身的白色西裝外套並沒有扣子，而是貼著模特兒在身前做出兩道對稱的收口弧線，下面的褲裝側邊用同款的布料打了幾個波浪，長度並不足以讓這套衣服被稱為裙裝，或許用裝飾來形容那些摺子更為恰當些。九分褲讓鶯丸的腳踝露在空氣中，下面蹬著的是有跟的皮鞋，雖然高度不高，但應該也不好走路。如此想著的大包平正要再度開口問鶯丸幹嘛不換衣服，就被鶯丸突如其來的問句堵住了嘴：

「好看嗎？」

「……這是設計師款。」

忍著不用單音節的問句回應鶯丸，大包平回了個鶯丸顯然不想聽的答案。

「我說，我穿這件，好不好看？」

像是要讓大包平看清楚一樣，鶯丸用手撥了撥褲側裝飾的波浪，跟孔雀一樣左右轉了半圈，然後站定擺了個姿勢，又問了大包平一樣的問題，用大包平最感棘手的功夫──俗稱的死纏爛打──要他對自己給個評價。

「……很、很好看！啊──你趕快去換下來不然要來不及了！」

深吸一口氣給出答案，大包平馬上又用超乎需要的音量把鶯丸硬趕去換裝，急著把眼神撇開的大包平自然沒有看到鶯丸臉上那一抹得逞的微笑，當然也不會知道鶯丸直接跟設計師要了這件衣服──直到他很久以後在鶯丸的衣櫃發現這套衣服為止。

──

春夏秋冬又一輪過去，大包平當鶯丸的隨扈也一年半了。

鶯丸倒是遵守一開始說的話，去哪都帶上大包平。但反過來說，大包平會出現的地方，鶯丸也有十之八九會出現。

到底是誰跟著誰啊？面對這個無解的答案，大包平決定不要浪費時間思考。跟鶯丸這種人較勁，就跟揍棉花一樣超級沒用。

鶯丸是不是太積極了點？就算是當朋友，也不會時時刻刻都跟在對方身邊吧？連高中女生都不會做這種事情，那鶯丸到底為什麼這麼喜歡黏著自己？大包平一面擦著頭上的水珠一面想著位在隔壁房間的雇主究竟為何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行為，一面又記起等等還要去鶯丸的房間提醒他要吹頭髮才能睡。不過沒等到他去敲門，自己的房門就先被敲響，看見走進來的鶯丸頭髮還滴著水，大包平只能往好處想，至少這算是幫自己省下走去隔壁的功夫了。於是他拍了拍椅子，一臉睡意的鶯丸便乖乖地坐下讓大包平吹頭髮。大包平一邊吹一邊胡思亂想，就只有這時候不擔心鶯丸耍心眼，讓他吹頭髮就好好地坐著，不會忽然黏上來搞自拍要不就是丟出什麼驚天提案；把熱風調節為冷風收尾的大包平一面確認著鶯丸的髮尾有沒有乾，一面迸出了鶯丸其實很像可愛動物的念頭。

──當然只有這時候才覺得鶯丸可愛。大包平在內心補上了一句，想起鶯丸在外面把別人耍得團團轉的樣子，大包平還真慶幸自己是鶯丸的朋友。距離那次咖啡廳告解般的談話以來，大包平就順著鶯丸的心意，丟開了上司跟下屬的身分，試著以朋友的心態來跟鶯丸相處，久了之後也覺得鶯丸當朋友蠻好的，雖然有些地方是挺固執，不過至少直接跟鶯丸坦白想法，他也會聽進去。另一方面，鶯丸也聽了大包平的話，平常並不送他太昂貴的東西，碰到大節日才會以慰勞為名義送些被大包平暱稱為小垃圾的禮物，或者請大包平吃頓飯。雖然大包平還是會為鶯丸脫線的行為煩惱，但大體而言，雙方對彼此關係的拿捏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就結果來說，大包平也覺得這樣很好。譬如早上總是醒不來的鶯丸，也已經被訓練到把清醒的時間從兩小時縮減到一小時，這樣就不必在車上、而是可以跟大包平一起好好坐在餐桌上把早飯吃完而減少胃痛機率；又或者以前常讓祕書頭痛的失蹤癖，在大包平的盯梢輔以直覺搜尋之下，次數大幅減少，甚至秘書只要找不到鶯丸就會轉去找大包平，而十之八九都可以逮到在大包平旁邊晃悠的董事長。

事後大包平被問起這段時間內他們的變化時，總是瞪大眼睛，回以一個疑惑的單音後，才嘟噥著「老子哪知道啊總之就這樣了」之類的話，伴隨著鶯丸一臉謝絕訪問的微笑，把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化學反應留在被稱為過去的秘密盒子裡。

──

一晃眼，滴水成冰的季節已過去，融化的霜雪皆成為春季的前奏曲。時尚界的流行又換過一輪，準備著下一個節日的商店們亦開始繁忙；迎接新生活的畢業生們和新入學的新鮮人在街上互相交錯，一年又追過了一年。

有些東西會變，有些東西卻也不會變。

譬如說鶯丸還是要大包平來叫才肯醒的習慣，又譬如那一開始並沒有的早安吻。

譬如說大包平還是會幫鶯丸吹頭髮，但之後就省略了把鶯丸送回房間的步驟，反正他們現在睡同一張床，沒有去哪一間房的問題。

說沒有懷疑簡直騙人，大包平也曾無比認真地告訴鶯丸，他或許不喜歡男人，這一切說不定只是距離太近導致的錯覺。

說出來很傷人，但正因為鶯丸真心地對自己好，大包平才無法用隨便的態度享受這樣的付出。

大包平永遠記得那個春天，在河津櫻滿開的道旁，當他終於對鶯丸說出他徬徨又不安的疑惑。原先與他並肩而行的鶯丸停住腳步，在他們拉開了幾步距離之後，才開口呼喚大包平的名字。

「你喜歡的才不是男人。」鶯丸說著，然後綻開一抹大包平最熟悉的、混合著自信和從容的笑容，迎向大包平幾乎要逃避的目光：

「因為你喜歡的是我。」

春告鳥的呼喚，融化了殘冬最後一滴霜雪，而今而後，都將只有以戀心為名的花朵，燦爛而盛大地開放在所有季節。

──

「大包平臉紅好可愛。」

「誰可愛！……你才可愛！你全家都可愛！」

「呵呵。」

──

後記

鶯丸終於盼來了大包平，今年簡直是大包平元年，所以必須生一份無料給他們紀念慶賀用，希望大家都能一起來祝他們百年好合，看鶯董如何訓練小狼狗男友大包平哦。

最後也要感謝Haname的插圖，讓這份無料更華麗！

#大包平 #鶯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