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鶴] Koi to Ai (1)
時值春末,外頭換了一輪的花種一齊盛放,不同於早春的淡麗色彩,濃豔搖曳著的花朵們鼓動著香氣,替新到來的刀劍男士平添了些華麗的色彩。
「呦,我是鶴丸國永。」從鍛刀房內翩然而降的青年對著面前瞠目結舌的群眾這樣說了:「──我這樣忽然出現,嚇到你們了嗎?」
燭台切捧著手上的卷軸張大了嘴、卻連一句話都無法回應;幫著顧鍛刀爐的物吉站在門邊張大了嘴巴,一臉不可置信地在主人和新到來的刀劍男士臉上來回張望;站在房中身為近侍的歌仙張開了手、一臉母雞帶小雞的樣子把審神者擋在身後;勉強從歌仙身後露出一雙眼睛的審神者也是一臉傻愣,雙手搭在歌仙的肩膀上勉強吐出一句:「……嚇到了,真的嚇到了啊!」
面前的青年擁有漆黑的頭髮、穿著漆黑的和服,與溫暖春光相悖的沉重色彩,和他們所熟悉的「鶴丸」擁有完全不同的第一印象,但和「鶴丸」一樣語帶輕佻又不失魅力的招呼詞幾乎要強行瞞過眾人的理智。理應因迎來新刀而熱鬧起來的鍛刀房,此時竟陷入一片可怕的沉默。黑髮的鶴丸轉了轉眼球,金色的眼眸停在全場唯一發聲的審神者的身上:「也沒有這麼驚訝吧?」
「有,就是這麼驚訝,這也真是嚇到我了。」門口傳來和他相仿的聲音,黑髮青年抬眼,門口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金眸抓住了他的視線,只是這個青年有著白色的頭髮和白色的衣著,除此之外,從聲音到長相都與黑色的青年並無二致。白色的鶴丸走進鍛刀房內,伸出手拍拍對方的肩膀才像解除木頭人詛咒一樣地讓燭台切回神:「啊、鶴丸先生──」「叫我幹嘛?」原本存於兩人之間的對話瞬間多了一人,走到白色鶴丸和燭台切面前的漆黑青年手叉著腰看著出聲喚著「鶴丸」的燭台切,似乎真的認為燭台切口中的「鶴丸先生」是對自己的稱呼。僅有兩人的對話圈迅速擴展成三人,白色的鶴丸挑起眉毛,燭台切尷尬地看著黑色的鶴丸,想著該怎麼解釋他是要找白色那位:「啊、不好意思,我叫的是這邊的鶴丸先生……」「不,首先讓我問問,你到底是誰、或者是『什麼東西』?」
打斷了燭台切,白色的鶴丸也同樣叉起手:「要說你是模仿我的話,太像也太不像了,擁有鶴的名字卻披著如烏鴉般漆黑的顏色,我可以視為你對這個名字的挑釁吧?」「擅長用外表評斷內在價值是你的作風嗎?」黑色青年不甘示弱地頂了回去,互瞪的兩人讓原本就緊張的鍛刀房內升溫到一觸即發的態勢,而突如其來的物品掉落聲成功地轉移了現場所有人的注意力。不知何時湊近的審神者任由手上的卷軸掉到地板上,又抓起了燭台切懷中抱著的金色卷軸打開細看,代表著太刀刀種的名冊上面並沒有多出任何名字,早就顯現並被記載的鶴丸國永也沒有變成兩個,審神者難掩心中驚訝地對在場的眾刀宣布:「這次的鍛刀並沒有形成新的紀錄。」此話一出,又替黑色青年的存在添了一個謎團。雖然黑色的青年自稱為「鶴丸國永」,但在本丸有鶴丸國永現存的前提下,這樣重複鍛刀的現象已經違反了時空政府所給予的前提──「一個本丸內不會出現複數擁有同樣名字的刀劍男士」。從最初的震驚中回神的審神者找回理智,試圖歸納出一個合理的結論卻發現這是徒勞無功,而自己熟悉的白色鶴丸現在又一臉要和對方打起來的樣子,事情是不是往更難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呢?嘆了口氣,審神者撇成八字的眉毛望著面前爭著同一個名字的刀劍男士,思考著怎麼做才不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總而言之,歌仙先幫我把卷軸收好,拿回我的書房。燭台切還要負責大家的午餐吧?剩下的事情我會請別的刀劍男士幫忙,你趕快回廚房去吧。」先對幫忙拿卷軸來卻在這個地方耽誤了時間的燭台切發號施令,審神者儘量擺出讓人安心的態度:「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個狀況,在那之前,新的鶴丸先生就先休息一下吧?──呃、」「所以我是舊的鶴丸嗎,主上?」白色的鶴丸國永一面調侃著主人一面接過話:「好吧,那我就先負責看著這位『新鶴丸國永』免得他鬧出什麼事情來了?歌仙先和主上一起去吧。」被擋在旁邊無法插話的黑色青年目送審神者離去的背影,連同歌仙那擋在審神者身後帶有警戒意味的眼神消失在轉角後,才又把視線轉回白色青年身上:「你『也』是鶴丸國永?」「這答案只存在於你『真的』是鶴丸國永的前提之下,現在別說主上了,連我都搞不清楚你究竟是什麼東西。」搔搔白髮,白色的鶴丸嘆了口氣,一直站在這裡也不是辦法,他不確定自己能否在主上找出答案之前蒐集到更多的線索,但萬一這把新刀被其他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不知道要鬧出什麼事情。鶴丸本身雖然喜歡驚喜和熱鬧但也懂得分寸,對別人的生活加料的事情他常做,但對自己刃生的考量絕對是放在第一位。確認鍛刀房的爐火已經熄滅,白色的鶴丸用腳關上門,示意黑色青年和自己一起走,白色鶴丸想著,這個沒有當番的下午一定不會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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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這麼晚還讓你們來。」在近乎深夜的時分被喚到書房的兩位鶴丸於面前的椅子上落座,身為近侍的歌仙兼定依然坐在主人身後,審神者捏了捏眉心後開口:「身為這個本丸的擁有者與在此所有刀劍男士的管理者,我還是必須和這位新來的刀劍男士問聲好,早上的事態實在是太過……超乎常識,我和其他刀劍男士都有些失態了。」這些話是對著黑色的鶴丸說的,事主聳了聳肩表示不在意,還一邊打量著審神者房間的擺設。敲了敲桌子喚回對方的注意力後,審神者這才繼續說下去:「本丸、刀劍男士、時間溯行軍……這些構築成我們日常生活的要素,同時也是我們聚集於此的原因和目的。我是被賦予審神者職稱的人類,由統稱為時空政府的機關管理分派,用自身的靈力讓本為刀劍的你們得以用類似人類肉體的方式存世。工作內容的話……就是和刀劍男士們一起,與嘗試破壞過去歷史、達到改變未來目的的時間溯行軍戰鬥。這就是為什麼你會誕生於此的理由──目前為止都還能理解嗎?」
下午被帶回鶴丸房間教育一番的黑色青年點了點頭:「總之是不脫刀劍本質的戰鬥生活、與鍛鍊同伴心智跟體能的內番活動集合?」「嚴格來說,是鍛鍊『你的』心智跟體能,其他部分你能正確理解真是太好了,想必身為前輩的鶴丸也幫了不少忙。」加重了語氣,審神者的眼光瞥向從剛才開始就不看著自己的白色青年:「──我希望你沒有灌輸我們的新成員奇怪的東西?」「怎麼會,我只說必要的東西,剩下的就是因果交會而產生的驚喜哦。」「……我就當作你承認了。言歸正傳,首先我得確定怎麼稱呼這位新來的鶴丸國永。雖然這樣說有點唐突,但在本丸已經有一位鶴丸國永的前提下,你按理說是不會出現的,雖然我可以選擇用你所認定的名字稱呼你,但那樣必定會與原本就在的這一位混淆,所以必須想個辦法分辨才行。」「我下午想過了,主上,就叫他小黑如何?」「那你怎麼不叫小白?」「那當然是因為我有名字啊,我叫鶴丸國永,大家都這麼叫。」「我也是鶴丸國永,麻煩你不要莫名其妙改別人名字好嗎?」眼見兩位刀劍男士又要吵起來,一旁的歌仙兼定忍不住出聲:「夜深了不要吵人,不風雅!」
「看來你們兩位對名字都沒有共識……老實說我也很頭疼,這種情況從沒有出現過,不如先這樣,在名字前面用顏色區別如何?」審神者提出了這樣的建議:「例如說我想跟新來的鶴丸說話,我就會叫他『黑色的鶴丸國永』──」「好長、太長、有夠長,比太郎太刀本體還要長,我看還是叫小黑吧。」「太郎太刀是什麼?還有、不要叫我小黑!」「說到底──你真的是鶴丸國永嗎?你除了這個名字以外,什麼都不知道吧?」搶過話的白色鶴丸眼中帶著滿滿的調笑意味:「不具有生存在世界上的任何常識、對於自己經歷過的歷史沒有任何記憶、即使你帶著和我相仿的刀身卻是一片漆黑的色澤,從哪邊看都不是『鶴丸國永』所應該具有的相貌,我有說錯嗎?──說到底,你除了知道名字以外,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你是鶴丸國永吧。」聽到這樣的說詞,黑色的鶴丸就算想再說些什麼也只能硬生生吞回去。在一旁審神者說明之下,黑色鶴丸終於理解,無論自己是在哪一家的本丸被賦予肉身,唯一不變的就是跟隨著自己的刀身、還有那些在人類歷史中走過的記憶。然而黑色的鶴丸發現自己腦中除了自己的名字就是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過去究竟跟過誰、不知道自己被人類喜愛的理由、不知道為何天色會在一天將盡時暗下去、也不知道為什麼肚子會發出奇怪的聲音。所以他只能緊緊抓住自己唯一記得的東西──「鶴丸國永」,這個名字從一開始就存在他的腦袋裡,也是現在他唯一能夠抵禦一切惡意的武器,比起構築對應他人的言語,這幾個字更像是直覺般出現在他的思考中,讓他想也不想便能脫口而出,更在他人懷疑自己時本能地感受到憤怒。然而這樣東西似乎也即將被奪去,黑色的青年露出迷惘的表情,看在審神者的眼裡有些不忍,只能再次開口:「我會先思考一下當天鍛刀的情況有沒有什麼不對勁,例如有資材比例上的錯誤,也會聯絡政府方先過來看看鍛刀房的狀況。至於這裡有兩位鶴丸國永的事情,我打算先跟政府保密。我想先確認是否是因為外部系統造成這樣的結果,把能想到的可能性都先檢驗過一次,在搞清楚之前我也不會進行其他鍛刀活動。」審神者撐著下顎,一邊思考一邊組織回應:「既然目前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要去哪裡,但總歸在這裡相逢,你就是我的客人了。我會儘可能找出你為何出現在此的理由,在那之前就在這裡住下來吧。」
「那可不行,忽然冒出一個不是兄弟也不算分身的傢伙,我的立場會很困擾啊?」白色的鶴丸舉手提出了異議,審神者轉向對方,他早就料到鶴丸不可能這麼乖順地聽從自己的建議,只是他現在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那麼,你能想出什麼更好的處理方法嗎?說來慚愧,以我目前的知識和力量,我沒辦法提出更好的建議了。」
「公平競爭吧。」白色的鶴丸撐著下顎,偏過視線盯住身邊和自己同高的金眼:「你能證明你比我值得這個名字,『鶴丸國永』這稱呼就讓給你,連同存在一起。」「等等、鶴丸!」歌仙兼定吃驚地出聲阻止:「這種事情應該由主上……」「主上甚至還沒有定調怎麼處理他,不是嗎?既然他要爭的東西在我手上,那只要我同意對方來搶就好了吧,我看不出有什麼問題。」「當然有問題!我們的肉體和靈力都是主人所賦予的──」「但是是憑著我自身的意志行動、成長,和所有的生命並沒有什麼兩樣,連我這一份不想輸的心情都是妙不可喻的呢。」
歌仙兼定求救似地看著審神者,審神者沒有看他,而是望進鶴丸映著燈火的眼眸,半晌後做出了回答:「依你所願,鶴丸國永。我讓你們兩個決定彼此的命運,但也請你不要忘了自己誕生在這裡的責任與義務。」
「我沒有選擇吧。」並非詢問而是敘述一件肯定的事實,黑色的鶴丸在另一方輕快地回應「當然沒有」時瞇了瞇眼:「那麼我就會證明,我才是與這個名字相稱的存在。」
「不會讓你吃虧的,既然我說了公平競爭,那麼日常生活必要的知識、以及戰鬥的技巧我都會一一教你,別讓我感到無聊啊,來路不明的小哥。」白色的鶴丸伸了伸懶腰站起,意識到事態沒有討論空間的黑色鶴丸哼了一聲算是接受提案,縱使他並不完全明白剛才答應下來的事情究竟意味著什麼。歌仙兼定充滿擔憂的眼神和審神者有些無奈的視線對上,彼此都在心中鬆了一口氣、也嘆了一口氣。誰能控制鶴丸接下來會怎麼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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