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鶴] Koi to Ai (3)

──學習變成另外一個人是怎樣的事情呢？若有人詢問這位新加入某本丸、被稱為影打的黑色青年，他會跟你說這就像是每天把過去的自己殺掉一般。他為了不知道終點在哪裡的約定而努力戰鬥、拼命學習在這個世界活著需有的常識、把自己鍛鍊成所謂鶴丸國永應有的姿態，每一天醒過來都被自己不服輸的心情追著跑，每一天都覺得過去的自己太過脆弱而豪不猶豫地拋下前一天的無知。他知道自己被接納是因為突出的戰力，然而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來證明自己更值得「鶴丸國永」這名字。每次想到這裡，黑色青年都會腹誹自己一番，如果是自己認定擁有的東西，根本就不需要用搶的吧？那天自己怎麼就被那個白色的傢伙激得答應了條件呢？話又說回來，那天鶴丸的話確實讓他無法反駁，也許接受這個挑戰，是他的唯一選擇。

從在這裡顯現以來，黑色青年便知道自己與其他刀劍男士都不同。他沒有過去、沒有足以稱為同伴的存在，甚至不知道降臨在此的未來為何，唯一有的便是睜眼以來便知道的名字「鶴丸國永」。在被告知這個名字屬於另外一個人時，黑色青年不知道自己湧起的情感是生氣多一些、還是不安多一些。他又試著回想那天，當渾身雪白的另一個自己提出公平競爭的挑戰時，他究竟是什麼感覺，結論當然是想不起來──他不懂的事情還太多，即使已經能夠斬殺敵人、分辨自己喜歡或不喜歡吃的食物、了解被統稱為環境因素轉變的季節更迭或自己戰力等級的改變，也不代表他的學識足以把這些情感宣之於口或是處理它們。

好比現在，黑色青年單獨一人躺在房間內，原本應該和他「公平競爭」的白色青年還沒有回房間。他們對獨一無二的渴望和被銘刻在刀魂身處的爭鬥本性，促成了這個容不下另一個存在分食生存空間的局面。但他們的關係並不如其他人所預測的惡劣，作為被看管的對象，黑色青年自然沒有選擇房間的權利，而順理成章接下這個監視工作的就是鶴丸，但黑色青年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鶴丸居然會讓他睡在自己的房裡。一開始幾夜他都看著鶴丸睡覺的背影，想著對方不知道是不把自己放眼裡、又或者是對實力太過於自信，要和鶴丸長時間待在同一個空間也讓黑色青年不是很願意，但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由不得他選的現況也只能接受。好歹鶴丸也沒虧待自己，該給的生活空間和用品一應俱全，黑色青年還不熟本丸路線的時候也一次次帶著他繞過本丸的每個轉角，時不時還讓黑色青年見到他精心布置惡作劇的現場──黑色青年勾起嘴角，這部分他倒是不討厭，看到被鶴丸嚇得不輕的其他刀劍男士、還有鶴丸那張狂又爽朗的笑容，黑色青年就覺得心底也變得輕快起來。想起太多事情的黑髮青年從被窩坐起身來，白色青年回到房間時看到的就是黑色青年盯著櫃子出神的表情：「你不是睡了？怎麼又起床？」「……想起一點事情，睡不著。」

白色的青年必須承認，雖然在衣著色彩的呈現上，黑色青年比自己具有視覺的侵略性，但在態度上，對方比自己和緩了許多，有時那天然呆的自在感也會帶給鶴丸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一開始可以利用雙方常識水準落差來取勝的優勢也被鶴丸自己消弭得差不多了，鶴丸不禁開始反省，當時提出競爭的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他想要的是原本可預見卻漸漸被自己推遠的勝利、還是只想享受這個黑色驚喜帶來的改變？說到底，該怎麼分勝負也是一個問題，難道要比誰更能殺敵，或是誰更能完美體現「鶴丸國永」這個名字的印象？後者也只不過是環繞在周遭的主體們，用各自的主觀意識定義出「這裡的鶴丸國永」應該有何等樣貌。牽涉其中的因素有多少是與鶴丸國永自身意志有關的，恐怕連存在時間較長的白色青年自己都無法說清。或許他自己更傾向於享受這個不定性？思緒飄到遠方的鶴丸覺得褲腳似乎被什麼拉住了，低頭一看是不知道何時靠近自己的黑色青年：「你要睡了沒？」

「要睡自己去睡啊。」「變冷了，很難睡。」已經是深秋的天氣不但把本丸庭園的草木都染上大地色，也把夏天以來的溼熱天氣掃得一乾二淨。乾爽的秋風同樣帶來了不可忽視的涼意，雖然已經換上了比較厚的被子，但若真的要比較，鶴丸覺得自己比對方更耐寒一些。在春天末尾降臨的黑色青年已經打噴嚏打了一周，鶴丸去跟藥研要了一些活血暖身的飲料又被對方嫌棄味道，所以他只能一面抱怨著一面掀開了被子：「冷的話，去拿熱水袋呀。」「我和你睡就溫暖了，你撐比較久。」抱著枕頭流暢地進入鶴丸被窩的青年挪了個舒服的姿勢，鶴丸覺得自己不但搞不懂對方，也開始搞不懂自己了。明明白天出陣和內番時總是忍不住和對方計較，有機會就非得分個高下，然而看不下對方受涼，先把人撈到自己被窩裡來的也是鶴丸自己。食髓知味的黑色青年自從開始跟鶴丸分享同一個被窩就再也不想用熱水袋，白髮的青年背對著躺在旁邊的人檢討起自己的行為，下一秒馬上被湊上來的冰冷觸感嚇了一跳：「喂！不要把冷死人的手腳放到別人身上！」「這樣比較暖……」完全進入睡眠待機模式的黑色青年像八爪魚一樣纏著身為室內唯一的暖源的鶴丸，頭還擱在鶴丸半顆枕頭上，大有鳩佔鵲巢的態勢。過了好一會兒，鶴丸半側過臉，已經完全陷入熟睡的另一人絲毫沒發現自己被盯著看，也沒有發現紙門再度被拉開。踏入室內的審神者小心翼翼地在兩人的被褥旁坐下，鶴丸緩慢地把對方抱著自己腰的手挪開後才坐起，又拉起被子把還睡著的黑色鶴丸蓋個密實，途中盡力避免碰到對方被覆蓋繃帶下的傷口。在審神者的肩頭飄著兩朵並不明顯的光源，讓睡在一旁、顏色幾乎融入黑暗的青年輪廓更晦暗不明：「鶴丸躺著也可以的。」「不要緊，我不出被窩的話，他就完全不會醒。」和審神者一起盯著對方熟睡的臉，鶴丸首先打破沉默：「主上這麼晚過來，是有了什麼發現吧。」

「我拜託狐之助替我蒐集他降臨之後本丸和出陣的資料終於分析完畢，因為大家在外頭都習慣了溯行軍的靈力波動，所以這方面我並沒有太在意。但只要靈力差距到一定程度，就會對周遭的空間造成影響，這也是為什麼我儘量讓你們出陣的戰場配合你們現在的程度，沒想到還是忽略了我的保護範圍並不包含這位的事實。」明明在兩人和影打鶴丸之間做了隔斷聲音的術式，審神者仍壓低聲音：「針對你的疑問和提供的資料比對後，我認為我們的假設是正確的，這位影打狀況不好或者失常時，往往是受到外頭空間靈力波動過劇的影響。本丸有我設置的平衡系統，多少能抵銷掉差距，你們也能透過吸收我的靈力來應對這個世界的變化，雖然影打他沒辦法，但至少本丸不會有突如其來的戰鬥擾亂原本的配置……因此他在本丸的狀況會比在外面好很多。接下來就要借助你的記憶了，能請你描述一下當天遭遇敵人的狀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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